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化为厉鬼的陈若初，有了李南石静心剑气的保障，只要不自己作死，不出意外，心智便不会受到煞气的影响被扭曲，那她几乎便算是要与天地同寿了。
但这对她而言，却只是一种诅咒。
只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人，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长生的她，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一天天老去，直到生命的尽头。
所以，陈若初想要‘复活’。
“就像妖魅一样，你吸食常人的精血，便能够充盈你自己的身躯，是这样吗。”
整理好思绪的李南石，缓缓问道。
“是。”陈若初并没有否认的打算。
因为她也明白，李南石既然在深夜来找她了，便是知道她究竟做了些什么。
只是，她仍是有些疑惑：
“公子是为何现在才找上门来的。”
按照常理来说，既然来的是李南石，那她便是平阳城被监测出的邪魔，这一事实并不难猜测。
毕竟她隐匿煞气的倚仗，就是李南石留下的那道静心剑气。
她正是通过剑气，察觉到了李南石的存在。
跟着李南石，察觉到了他们与柳如春的冲突，才有了杀掉柳如春，栽赃到剑一身上的心思。
于是，她便趁着入夜，潜入柳家府邸杀掉柳如春，又连忙回到了家宅。
她回到家宅没一会儿，李南石便找上了门来。
虽然她也知道这其中的破绽实在是太大了。
只要剑一时时刻刻与李南石等人在一起，她所谓的计划便会不攻自破。
但这只能算作她穷途末路下的尝试。
因为她不会离开平阳城，不会离开她的相公。
只不过李南石来得实在是有些晚了，不知这其间又出现了什么差池。
李南石却是有些尴尬，苦笑一声：
“因为你和剑一，的确是歪打正着了。剑一的身上有煞气，他能察觉到你的行踪，你动手之时便往柳府赶去了。而我却提前来这宅子里找你，所以我的师兄师妹便真的以为是剑一杀的柳如春。”
“只能说，因为我不了解剑一是个怎样的人，所以才产生了这些误会。”
陈若初好奇问：“那他是个怎样的人？”
“一个坚定的人。哪怕他身负仇恨，也不会因此而牵连他人，哪怕为自己招惹来许多麻烦。就好比柳如春。”
李南石想了想，回答。
“那他是一个好人。”
“是一个好人。”
李南石点头，“我本来以为，你也是一个好人。”
陈若初沉默了。
李南石自顾自地道：
“你曾经或许是。因为你在新安镇的时候，从未杀过一个人。”
他又叹了口气。
“但如今，你杀了许多与你毫不相干的人。”
那些被她吸干的百姓与她毫不相干，柳如春也与她毫不相干。
她想要成为一个人，因此而吸食常人的精血，弥补到她的自身。
但也因此杀掉了许多无辜的人。
“我都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你了。你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，我那时放你走是个错误的决定。”
李南石又叹了一口气，“我也许真的应该听吴坤的话的。”
他当初生出了恻隐之心，不忍杀掉一个未曾行恶的邪魔，放陈若初离开，没想到竟是成为了今日的隐患。
“公子，我想成为一个人，这有错么。”
“没有错，若初。”
李南石缓和着语气，对于陈若初，他还算颇有耐心，“但那些被你所杀之人，也没有错。”
陈若初却是摇头，反驳道：
“但我从来没有杀过一个好人。”
“柳如春一直就是个伪君子，他在平阳城里拐骗过无数无辜的姑娘。被他看上的女子，没有一个不是如坠深渊。”
“我所吸食的那些流民，也尽是一些欺男霸女之辈。我亲眼见过他们把那些寡妇带到街巷里，我也亲眼看着他们争抢那些施舍给孩子的粥食……”
李南石打断了她：“这只是你杀人的借口。”
陈若初怔住了。
“你是因为看到那些无辜的少女，看到那些悲惨的流民才杀人的吗？”
李南石叹气道，“不是的。你只是想要‘复活’，所以才开始杀人。只不过你恰好遇见了柳如春，遇上了那些恶霸流氓，而他们都是恶人。仅此而已。”
这次，陈若初虽然仍旧留着清泪，却是哑口无言。
“不必自欺欺人，若初。我可以理解你。”
李南石继续开口，“我能理解你想要和别人相守白头的心情，但是你用错了方法。”
“而我曾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，不会再给你第二次。”
李南石既然来了，便没有再让陈若初活下去的打算。
也许陈若初真的从未杀过一个好人，但李南石却不能因此而让一个挣开枷锁的邪魔混迹人间。
他不可能寄希望于陈若初道德的底线上。
因为当她真的杀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时，她那看似牢固的底线便已然大厦将倾。
那所谓只杀‘恶人’，只是她在杀完人后，自欺欺人所寻找到的一种自我安慰。
在她没有真正汲取精血成一个活生生的‘人’前，她是不会就此停手的。
正如当时的洪富贵一样。
一旦跨过了那条底线，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。
陈若初终究是点了点头，她无法否认李南石的观点，因为她的确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合理行凶的借口：
“我晓得了……”
看着陈若初那好似明白过来的样子，李南石点了点头。
他不愿再多说了，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，道：“去做最后的道别吧。”
陈若初怔怔地看了李南石一眼：“您……”
他摆了摆手：
“快去吧，多少说一句爱他。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李南石愿意等她。
亦是他最后的仁慈。
不仅仅是因为，他曾经在新安镇时，与陈若初的旧识。
更多的，也是对陈若初的怜悯。
她是一个可怜的人。
自小便生活在青楼，靠着卖笑来博取活下去的权利。
被洪富贵买回家里做了小妾，才享受了短暂的荣华富贵，便又因洪富贵的恶行而失去了生命。
命运作弄，她人生中那最明亮的，名为‘爱’的一束光，是在她死后才有所体会的。
李南石虽然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，却也不想对她再残忍下去了。
陈若初听后，行礼谢过：
“多谢公子。”
说罢，她转身走进了屋内。
房间里，书生仍是安静地躺在床榻上，并没有被门外两人的谈话所吵醒。
陈若初轻轻走到了床边，又缓缓坐了下来。
似乎是感觉到周身的冷意，书生不自觉地又捂了捂被子。
她冰冷的指尖落在了书生柔和的眉眼上，这次却没有如她所料想一般，见到书生紧皱的眉头。
他兴许是已经熟悉了这份冰凉。
陈若初的泪水又不自觉的流下，但不想让这冷彻的泪珠惊扰到书生的休息，她便又急忙将眼泪抹干。
看着那每日每夜都在她眼前打转的书生，他的面庞，真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厌。
她还想要多看一眼、多看一眼。
她注视着书生脸上的每一个细节，将它们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心中。
然后，她又慢慢俯身，轻轻吻上了，书生那略显干涩的双唇。
起身后的她，却不忍再看了。
她怕自己再多看自己的相公一眼，便再也没有勇气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死亡。
“相公，如果还有来生，我一定还会来做你的妻子。”
她轻轻道。
但更多的，是一种自我安慰。
因为她知道，自己已经是煞气缠身的厉鬼，注定没有来生的可能了。
她又犹豫了许久，终是红着脸，说出了她离别时最想说的那句话：
“我，我爱你……”
最后，她又站在床榻边，轻轻握了握书生的手，才缓步走出屋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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