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让你对邪魔怀有仇恨,便是其中最简单轻松的一个。
只需让你那虚幻的父母,因邪魔横生而死,便足以达到这个目的。
只是,我还是小看温师叔了。
我想得太过简单,只以为,温师叔已经在这千年中被彻底腐化为了恶人,不可能在没人干预的情况下还保有理智。
但我错了。
温师叔的心里,始终保持着那微不可见的善。
哪怕被腐化的心智层层蒙蔽,它也依然那般耀眼夺目。
温师叔的善念,在温养魂魄的过程中,逐渐有了反抗的能力。她为了保全自己不被彻底腐化,从而强硬地将自己分割成了善恶两念,这虽然使得恶念再也无法受到控制,成为了新的魂魄,却也保留了温师叔难能可贵的善。
但失去了这份善,那恶念的胃口可就要大得多了。
她不再满足于重塑身躯,反而想通过截取他人的魂魄,来让自己步入更为广袤的境界之中——
于是温师叔的善念陷入了沉睡,而温师叔的恶念,因膨胀而试图谋取整个新安城百姓的生死。”
说到这里,李南石却是皱眉打断道:
“你既然敢把温善和放在我姐的身边,就不可能没有预防措施,这些你事先肯定是已经发觉了才对。”
“是啊,这些我都知道,否则我又怎么可能在这里,仿佛切身经历一般与你们叙述?”
张三重重叹了口气,李南石只觉得这老者肩上的重担,似乎因为这声叹息而更沉重了些。
张三道:
“但,我不能插手。或者说,我不能亲自插手。”
“为什么?”
李南石紧紧咬牙,
“让一整座城池沦为弹丸小镇,你知道这让多少人受到了无妄之灾么?”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
张三并没有反驳李南石,
“但这是交易,这是受到天道制约的交易,违背交易者将受到天道的惩罚,身死道消。
因为天道制约,我不能直接阻止温善和的计划,才在她彻底动手之前,派遣孟乾与一众临仙岛弟子前去新安城。
我只以为,是温师叔的恶念太过狡猾,这才使得孟乾虽然解决了邪魔的肆虐,却让整个新安城受到不可挽回的灾难。这怨不得谁,只能怪我错估了形势。
但我却没想到,新安城的覆灭,是因为孟乾为了突破贯灵,而选择了同流合污。
后面的事情,你们也都应当知晓了。
孟乾回到岛中汇报了温师叔逃离一事,将其载入在册,让我减轻了对孟乾的怀疑。
而在南溪看来,温师叔便是夺取她‘父母’性命的罪魁祸首,这让温师叔的善念受到了无端的猜忌,如果她还记着这段新安镇的过去,温师叔的善念便注定无法得偿所愿。
我不得已让她再服下忘尘丹,哪怕这宣告着我的计划就此失败,甚至背负上了万千百姓的罪责。”
“就算你清楚自己是个罪人,那些死去的人也再也回不来了。”
“是啊,李小友,这我当然清楚。但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
李南石皱着眉,握着姐姐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,
“是什么事情,什么交易,让你这个曾心系人类未来,和明德真仙一起,始终为人类谋求生路的‘仙人’,反而选择了漠视百姓的生死?”
“一样东西,一个坐标。”
张三说着,看向一直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他们的苏不语,那眸上的眉眼显得那么柔和,
“李小友,还记得我先前说过的时机么?”
李南石也同样看向了苏不语:“记得。”
张三所说的时机,便是苏不语突破贯灵的当下。
“李小友,你知道我为何会在煞境中,偶遇温师叔么?”
“我刚才还在奇怪,你好端端地为何要在百年前前往煞境。”
“就是因为他们啊。”
张三说得是‘他们’,目光却直直地落在苏不语的身上。
李南石几乎是下意识地,便理解了张三口中的‘他们’,究竟是在说谁。
宋一心、金灿、柳菲菲、张求知。
‘他们’,是苏不语的师兄师姐,也是那两百年前,因徐定的背叛,而死在煞境之中的,张三的弟子们。
张三看出李南石理解了他在说谁,笑地有些苦涩:
“说实话,我其实挺不想重生的。正如南溪始终排斥着成仙一样,说到底,这长生于我们而言也没什么意思了。
在很久以前,我们怀揣着不同地目的踏上这条仙途,但在漫长的岁月里,那些目标早已显得微不足道——我们已经活得太久太久了。
在这漫长岁月的后半程,我们摒弃了作为人的情感,只为了人类的未来,和那所谓的‘大义’而奋不顾身——我们始终在与邪魔做着无休止境的斗争。
我是如此,白雪是如此,章瑜是如此,南溪也是如此……
我们不会对我们为人类着想的信念产生怀疑,我们拔起了九州,以避难的方式,保全了人类最后的火种,将大陆与空岛彻底隔绝,让天下人彻底遗忘这段历史,彻底遗忘这段沉痛的过去。
哪怕这世上没人记住我们的存在,我们也心甘情愿。
可你要问我,来生是否还愿意肩负这莫大的责任——我是不愿意的。
正如南溪灵魂上的抗拒一样,这枯燥的长生,远没有精彩的活过短暂的一生而来的美满,更有人情味。
章瑜知道我不愿意重生,所以他在拉回我灵魂的同时,封存了我前世的记忆,让我重新以新的身份享受上半生的日子——
他也通过一些小手段,让我重新踏上了仙途。
但值得庆幸的是,封存着记忆的我,重新感受到了许久不曾体会过的人情味。
那就是我这些可爱的弟子们。
因为意外,因为巧合,没有苏醒记忆的我,将他们一个个带回到了临仙岛中,收入了门下。
我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,修行我所教导的功法。
他们有了自己所爱的人,和时刻深爱自己的人。
我看着他们正一点点走向美好的未来,并像个父亲一样护在他们的身后。
他们几个,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。
可他们……死了啊。”
李南石知道,张三曾经的弟子们,如今只剩下了苏不语一个人。
他们又是因邪魔而死。
张三看向苏不语的目光多有浑浊,他像是在追忆曾经的过往。
良久,他擦了擦眼前的泪光,继续苦涩地笑着:
“李小友啊,曾经的我,的确是为了人类的存亡而奋不顾身的一员,哪怕事到如今,我也仍然这样认为。
可漫长的斗争里,我只觉得我的一切都在为着一个虚无缥缈,无法达成的目标而奋斗,我在这斗争的过程中,渐渐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人性。
我开始事事都为大义考虑,事事回避自己的真心。一切的选择只想着是否符合公义,再也没有想过我自己想要什么。
可再回头看看——
我也是一个人啊。
我也有着自己的私欲,我也该有作为人的情感。
所以,就算我没办法挽回我弟子们的死亡,我也想要为他们这几个我所深爱的弟子报仇——我想再为他们几个做点什么。
曾经的我根本无惧十二天魔的任何一人。可重生后的我哪怕跨入了贯灵境,也没了与魅魔相抗衡的资本……呵呵,我的实力竟已不足以让我为他们报仇。
而温师叔,却掌握着制胜的关键。
所以,我和她定下了天道契约。
我已经为人类、为大义摒弃了太多的私欲。
只有这一次,哪怕让我背负起全天下的罪孽,我也在所不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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