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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下打量,见这窦建德灰头土脸,就连铠甲上都沾满了灰尘,还带着点血迹,适才进帐时,他走起路来,一瘸一拐,显见是腿应受了伤,——或许是从马上跌下来伤的?着实狼狈!与窦建德同进帐的,另有数人,李善道大都识得,或是他的养子,或是宋正本、凌敬等人。
一到帐中,不待押他进帐的高曦、苏定方等说话,窦建德刚就自跪拜了下去,口呼:“汉公。”
被李善道扶起,窦建德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,似乎是想要看李善道,可又没面目去看的样子,既羞且悔,他低声说道:“汉公,河北童谣,‘李氏当王,此言非虚,天数如此,非人力所能抗。建德狂妄自大,有眼无珠,未识真龙,致有今日之败,此天命也。”
“窦兄,我听说,河北别有童谣,又称‘刘氏当王。我以为,天命固诚可畏,童谣不足听之。刘氏也罢,李氏也罢,终归是民心所向者,才得天命!不知我此言,窦兄以为然否?”
窦建德“李氏当王”云云,本是败军之将对胜利者的阿谀之辞,同时也是为他今日的战败找个心里上的安慰与藉口,不意李善道却说出了这么番话,他张了张嘴,半晌才道:“汉公高见,建德汗颜。民心所向,确才是天命所在。今日建德之败,实乃人心背弃。”
——“刘氏当王”,的确是另一则在河北地界流传甚广的民谣。
对民谣这东西,李善道作为后世来者,他原就不信,但深知其影响力,方今乱世,野心家辈出,民谣经常被用来借天命以惑人心,所以为长远起见,这类民谣,他当然是不能表现出信任的态度。不然,如有别的姓李、姓刘者,也借此起事,岂不乱上加乱?再则,对於明智的俊杰来说,民谣只是锦上添花,实不足盲从信之,如果表现出对民谣的迷信,反而会让这些有才能的俊杰觉得非为良主。是以,明知窦建德此是阿谀之辞,李善道当面给以驳斥。
李善道哈哈一笑,握着窦建德的手,温言说道:“兄乃河北英雄,我深知兄之雄才,今日会战,你我虽为敌我,然势相迫耳,非你我私怨,我与兄昔日之情谊,於我心中,委实是半点无有损缺。天命难测,但民心可依,今河北将一,观之海内,群雄纷争,天下之事,可以问之矣!兄若不弃,我愿与兄效萧王与耿况故事,共图日后大业,未知兄意何如?”
耿况是莽新的上谷太守,刘秀到河北后,投从了刘秀,其子耿?m在云台二十八将中名列第四,其族更是后来成为了与东汉共存亡的六大世家之一。耿?m曾被刘秀称为是他的“北道主人”。
以耿况来比窦建德,不算特别合适,毕竟耿况是主动从附的刘秀,但对窦建德的期许可见。
窦建德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,沉默稍顷,挣开李善道的手,再度下拜,应道:“汉公宽宏大度,建德感佩。今日之败,心服口服。若能得为汉公效犬马之劳,敢不尽力!”
却这窦建德,从来不是刚烈之人。原本时空中,他败给了李世民后,李世民责备他:“我自讨王世充,何预汝事,而来越境,犯我兵锋!”窦建德回答说:“今不自来,恐烦远取。”从他的这句回答,就可以看出,他的性格里甚至有能够识时务,拿低做小,圆滑的一面。
对窦建德的这个故事,李善道是知道的,所以窦建德的回答,不出他的意料。
做出了大喜之状,李善道再次把窦建德扶起,亲热地紧紧握住他的手,晃了几晃,把他带到席前,请他落座,又令苏定方等取来水、巾,请窦建德擦拭,然后转身,负着手,看向伏拜在地的宋正本等人,沉吟了下,说道:“君等请起身。君等才略,我亦久闻。建德兄已愿与我共图大事,君等何意?如肯降者,我必量才重用;如不肯降,由君等自还乡可也。”
窦建德都降了,宋正本、凌敬本是隋官,能降窦建德,当然也就能跟着窦建德再降李善道。
诸人不敢起身,参差不齐地答道:“愿从汉公,尽绵薄之力。”
窦建德眼见自家帐下的这些文臣、养子,对李善道毕恭毕敬,五味杂陈,抬眼处,正与对面坐着的一人目光相对。这人五六十岁年纪,花白须发,可不就是薛世雄!
……
一场大战,从早上打到傍晚。
因高曦、薛万彻两部及时赶到战场,从后掩击,窦军的三万余众逃之无路,尽被斩获。王伏宝、曹湛、高雅贤等将悉成俘虏。扫尾的战斗打到入夜,又清理战场到天亮。次日上午,李文相、陈敬儿、高延霸、焦彦郎等各部将校入禀战果,杀伤窦军三四千,俘虏步骑两万余。
——却高曦、薛万彻两部,一如窦建德所疑,他俩不是守在安德、长河的么?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原来是,李善道在前天晚上,派人摸进安德,并去到长河,密令了他两人,等李善道、窦建德两军的主力离开安德城外后,便其两部合力,加上留在安德城外的本营两千将士,先将窦建德留在安德城外的五千兵马歼灭,然后便赶来参战。高曦、薛万彻顺利地执行了李善道的此道密令,在安德城外打了一仗,消灭了窦建德的那五千兵马,因赶到了战场。
李善道传下令去,王伏宝等将暂先让他们与窦建德见个面,俘虏到的窦军将士则先置俘营安顿,随后,召集薛世雄、于志宁等与诸将,计议对王伏宝等和俘虏的处置问题。
昨天晚上在帐中见到被苏定方抓到的窦建德时,薛世雄就按耐不住,想要劝李善道杀了他,一清前耻,然出於李善道对窦建德甚是亲敬之故,才忍住了没有出声。今天帐里,没了窦建德,薛世雄便不再掩饰内心想法,头个开口,说道:“明公,老夫愚见,窦建德留不得!”
“薛公,何出此言?”
薛世雄说道:“高士达败亡后,窦建德以百余骑而重振声势,此其一;其本高士达帐下一将而已,却王伏宝等高士达旧部大将,俱愿从其令;攻灭河间诸郡后,其招揽隋之官吏,待遇颇厚,遂宋正本、凌敬、孔德绍等皆甘为其效命,此其三;以此三点,足见其人具枭雄之姿!
“而於今其虽为明公大败,王伏宝、宋正本等均得保全,即便不算俘虏,其众在外者,犹数万。老夫断料,倘有时机,窦建德势必不居人下!与其留为后患,不如今即斩之!其人既杀,王伏宝、宋正本等群蛇无首,其众,明公乃可缓缓收编;河间诸郡,明公乃可从容安定。”
于志宁皱起眉头,说道:“明公,薛公此议,愚见不妥。”
“哦?司马何见?”
于志宁说道:“正如薛公所言,窦建德虽为明公阶下囚,其众在外者,犹数万。今若杀了窦建德,河间之曹旦、渤海之王小胡、上谷之董康买、信都之范愿、涿郡之高士兴等其部将,焉会不骇?仆忧之,曹旦诸辈只怕就会另拥立主,据河间等地,以拒我军。
“诚然曹旦诸辈,不足为虑,可底下来,我军却就仍需进战,不免耗时耗力。故仆愚见,不如厚待窦建德,以尽收其众。如此,河间诸郡,不战而得,岂不上策?”
薛世雄哼了声,说道:“曹旦诸辈,何足为虑!既杀窦建德,彼辈定然惶恐,一檄令到,谅彼辈不敢不降!明公,司马所议,未免杞人忧天。不过话说回来,若是果真担忧曹旦等不降,竟敢对抗王师,老夫愚见,亦可先不杀窦建德,等曹旦等降后,再杀可也!”
——算是退了一步,现在不杀窦建德,等曹旦等都降了,再杀这厮。话到曹旦,不妨多说一句。曹旦原先是驻在信都,他是窦建德的妻兄,於是在窦建德亲领兵来迎击李善道后,他被窦建德调回了乐寿坐镇。窦建德前时檄令乐寿出援,命令就是下给的曹旦。
于志宁仍是反对,说道:“方今大乱,群雄争鹿,正是以仁义招徕人心之时!窦建德既降,若先用他得曹旦诸辈之降,而后竟又杀之,於明公声望何!敢有再降者乎?仆意绝不可为。”
客观地讲,薛世雄、于志宁两人的建议各有道理。
窦建德经营冀北已有时日,其帐下兵强马壮,要谋士有谋士,要武将有武将,早已是一方势力。这一场会战,李善道虽是胜了,但窦建德这方势力,或言之他这个军事政治小集团的实力,其实没有多少的损失。重要的文武部属大多没死,兵力也还有数万。则这种情形下,如果留着窦建德不杀,李善道此后一直打胜仗还好,一旦遇挫,确是有窦建德趁机反叛的可能。
从这方面出发,杀了窦建德,是个好的选择。
窦建德这个军事政治小集团,靠的主要是窦建德的能力,王伏宝等只是军将,没有政治上的才能,宋正本等则是旧为隋官之降吏,尽管有些政治才能,但与王伏宝等不是同路人,他们得不到王伏宝等的拥戴;又窦建德没有子嗣,亦即没有可继承他地位的人。这样,只要将窦建德杀了,就像薛世雄说的,王伏宝、宋正本等“群蛇无首”,确乎是就成不了问题了。
但换一个方面,于志宁说得也对。
你先用窦建德招降了曹旦等,接着又杀了他,背信弃义,以后谁敢再投降你?并且,这也会激起王伏宝、曹旦等的愤恨和不安,除非把他们也都再全杀了,不然就是在身边留下了后患。
原本的时空中,窦建德被杀后,也确乎是范愿等因此惊惧不安,因“刘氏当王”的童谣,拥立了刘黑闼为主,重新聚众举兵,窦建德故将旧吏纷纷响应,河北之地,由此而再起战火。
这一段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,李善道亦是清楚。
於是在听薛世雄、于志宁两方的意见过后,他摸着短髭,做出了自己的决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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