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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三才，自我那天从铜雀楼出来，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？”
三才仔细数了数，老实回答：“回殿下，已经有一个月了。”
姬仙嘴角泛起一抹苦笑：
“已经一个月了么……时间过得还真快啊。”
“是啊，殿下。”
“三才，你说，那个孩子幸福吗？”
“啊？”
三才有些不明白，姬仙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。
但他想了想那少年洋溢的笑容，便道：“应该是幸福的吧。”
姬仙点了点头：
“他一定很幸福。”
随即，姬仙也笑了：
“能每天夜里都见到自己期盼着的父亲，他一定是很幸福的。”
“好像是这样……”
“三才，现在这个武国，很美好，不是么？”
“当然了……没有战争的侵扰践踏，百姓们都安居乐业，肯定算得上是太平盛世了。”
“可是，现实并不美好啊。”
“啊？”
姬仙指了指那少年与书生离开的方向：
“现实并不如梦境一般美好。”
“我曾见过一个如他一样的少年，叫小五。他的父亲因为一场大水，永远的离开了他。而那个少年只当他的父亲在外终日忙碌，无暇回家来看看他。”
“于是那个少年便等啊、等啊，日复一日的孤坐在村口的石碑旁，只盼着许久未曾归家的父亲，有朝一日，能从远方的田野林路间，迎着和煦的暖阳，一步步向着他慢慢走来。”
“可他终究是等不到了。”
三才有些迟钝地瞧着姬仙，张了张嘴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这次，姬仙的笑容，有些苦涩了：
“三才，这一个月我过得很快乐，真的很快乐。这一个月，几乎是我童年时期梦寐以求的生活了。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，自己有朝一日能生活在这么幸福美满的世界里……”
“但它终究是一个梦啊。”
“它就像是我所有难以实现的愿望的总和——我想父皇可以是一个顾家的明君，我想母妃还活在这个世界上，我想老师能继续做一个不畏皇权的名臣，我想小五总有一天能等到他的爹爹……”
“它多么美好，美好到让我几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边界——因为我不愿去分清楚。美好到让我想永远沉溺在这温柔的土地里，直至害怕醒来。”
“可是我不能啊。我可以留恋这个梦的点点滴滴，但却不能深陷在虚幻的梦里自欺欺人。”
“因为现实真的不如梦境一般美好。现实是无情，而又残酷的。”
“现实中，还有数以万计的百姓无家可归，他们等不来自己的希望，更没有如我一般做梦的资格……他们只是普通人，他们什么都没有。”
“正因如此，我才更不能自私地留在这里，将梦境之外的一切当作不存在。”
“因为……我不想让梦境里的虚幻，都只是虚幻啊。”
“我想把梦里的所有，都带进我的现实中去。让每个人，都能感受到太平盛世的美好，让每个人都能如自己所愿地生活下去。”
“我想让这个天下，能再无邪魔的纷扰。”
“想让每一个人，都有着爱与被爱的权利。”
“想让每一个爱国忠民的臣子，都能施展自己心胸的抱负。”
“想让每一个孩子，都能在安逸的夜晚，为他的爹爹打开回家的大门。”
“我想把虚幻的一切，都变为世界的真实。”
“所以，我想——梦，也该醒了。”
姬仙知道，自己或许并不能做到，完全如他所想的一般。
自己或许并没有这样的能力。
但至少，他想去这么做，也会去这么做。
姬仙拍了拍三才的肩膀，笑着对他道：“三才，你早些回去吧，等明天醒来，一切都会结束的。”
“那……殿下你……”
“放心，没事的，走吧。”
三才犹犹豫豫了好久，最终却也不敢再直视姬仙那执拗的眼神，扭捏了一阵，才缓缓点头。
目送着三才离去后的姬仙，看着身后那不算湍急的河流，缓缓握了握拳头。
随后，他整个人跌入了河流之中。
却没溅起丝毫的涟漪。
……
“温善和，你输了。”
李南石看着悠悠转醒的姬仙，笑道。
姬仙并不清楚自己昏睡了多久，但大致也明白自己可能中了什么幻术。
而身旁的钟铃，早已在不知何时清醒过来。
只是她面上的冷汗，却比自己要细密的多。
“……”
温善和沉默不语。
小剑‘不二’霎时间悬浮于半空，剑尖已直指虚坐的温善和。
“虽然我也不指望你能履行什么诺言，但姑且还是问问你——龙脉怎么唤醒？”
“用命。”
温善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，“如果有龙灵存在，还尚可与龙脉建立短暂的联系。但龙灵已失，你们也只能期望通过血脉去感应龙脉的存在了。”
“血脉？”
“对，姬家皇室的血脉。”
李南石已经听不出温善和的语气，她仿佛就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，
“但姬昌盛堕为邪魔，龙脉已然对姬家血脉产生抵触，能否建立起一个新的桥梁，尚未可知。”
接着，温善和便又叹道：“看来，我今天是逃不掉了。”
“是这样的。”李南石点了点头，“你没什么逃跑的可能。”
“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？”
“有，但没意义。”
李南石想了想，道，“我不会相信一个敌人的任何说辞。”
哪怕眼前温善和的分魂处于将死之际，他也不可能有多么信任温善和，更不可能听信她的任何一句话。
温善和听到李南石的回答，身躯不自觉地颤了颤，紧接着，又笑道：
“那你还在等什么。”
“给你说你遗言的机会，我一向比较仁慈。”
“没什么遗言，我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，如今不过是再体会一次那种感觉罢了。”
“那好。”
李南石点点头，心念一动，小剑‘不二’骤然间，便像是划破了地穴的漆黑，白芒一闪而过，顷刻间，便洞穿了温善和的心府。
无形剑气的扫荡，让她的魂魄自丹田处开始龟裂，直至被切割成了粉末，最终化为了虚无。
温善和未尝没有动过反击的李南石的念头。
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，也只是知道面对李南石，残魂之躯她毫无胜算。
李南石的一剑，就好似会注定斩在他想要斩的地方，不会因任何外力，而发生变化。
相比于姬昌盛的死，温善和似乎走的更从容一些。
抑或是，她认为那根本就不算死亡。
死去的只是她的一缕分魂，只要主魂还在，她就永远不会死。
这道分魂本就只是多年前的布局罢了，而今从容离去，只能证明这一次的布局失败，并不能真的代表什么。
至于在林南溪身上的那道魂魄，李南石回到临仙岛之后，自然是要好好调查一番。
还有，将盛京城一事隐瞒人后的张三。
该去询问的，一个都少不了。
“师兄，我们接下来……”
钟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，也不知她在心魔幻境中究竟遇到了什么。
李南石看向姬仙：
“龙脉就在那里，你可以去问一问它了。”
姬仙摇了摇头：
“你知道我为何能冲破幻境，回归现实么。”
“我可能知道。”
姬仙点了点头：
“因为在冲破幻境的那一刹那，我便已经下定了决心。”
姬仙说着，向李南石伸手要了一柄长剑。
他站在那晦暗无光的石柱之前，静默注视着上面五爪神龙的图腾。
姬仙慢慢闭上了眼睛，隐约间，似乎听到了石柱的一声哀鸣。
“父皇，应当让你很失望吧……”
石柱中那微弱的龙啼，姬仙听不真切。
他轻轻抚摸了一下粗糙不平的石柱，苦笑道：
“潜龙入渊，向死而生……说来也讽刺，这句话，竟是父皇相赠给我的。”
“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“我感觉，我遇到的每个人，好像都有着自己的信念。”
“王土土怀揣着对朋友的包容，白唐立下了向邪魔复仇的誓言，刘涛背负着对力量的渴望，剑一自始至终都有着信念的一剑……”
“他们每个人，都有着自始而终的坚持。”
“而今，我好像也有了我的信念。”
姬仙轻轻用拇指摩挲着图腾的龙身，另一只手上的白玉长剑，却已然划破了他的手掌。
鲜血自那狰狞的伤口中迸出，姬仙却决然地将手掌按在了图腾之上。
“而我会告诉你，我将要践行的信念是什么。”
“直至，我的血液流干为止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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